贝贝嘉/亲爱的，不要跨过那片海
*金主约稿
*ooc，私设如山
1.
今夜的星空分外黯淡，一轮绯红之月高悬，迷雾海上有了短暂的清明。未来号上，一丛篝火时不时发出“噼啪”的声音，海盗们三三两两地堆在一起，灌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郎奇和尼波斯，叫骂声、交谈声、唏嘘声不绝于耳。
嘉德丽雅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，夜风带起她的长袍。一收到女王要她前往拉夏的信件，嘉德丽雅当即就让“未来号”借星光跳跃，迅速到达了迷雾海外海，小心地在安全航道以能维持的最快速度行进几日，日夜不休地赶赴目的地，直至今日已进入迷雾海深处，她才允许手下的海盗们开个晚宴轻松一下。嘉德丽雅闭了闭她深紫色的眼睛，不由得露出一丝疲惫，她环视周围一派热火朝天的乱像，确定没有异常后，一步步走上楼梯，准备回到船长室。
无血者希斯·道尔突然从阴影里出来，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疲惫。
“弗兰克又做了什么？”嘉德丽雅颇为无奈地说。
希斯回答：“他把夏尔夫打晕了，但还没做什么，被我制止了。”
“把他们两个放到不同的房间……”嘉德丽雅揉了揉眉心，“然后把门锁上。等我明天来……”
“放心吧船长，我来帮忙！”妮娜手里拿着一瓶苏尼亚血酒，脸颊上有大片的红晕，见船长把目光投过来，连忙把酒瓶往身后一塞。
嘉德丽雅叹了口气：“晚会结束后记得熄灭篝火。”
交代完琐事，嘉德丽雅终于走向船长室，她的灵感忽有触动，一根根青绿色的豌豆藤从高空垂落而下，交织成繁密茂盛的森林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。
豌豆藤制造出一个独立的天地，挡住了夜空和海风，隔离了篝火和人群。嘉德丽雅任由自己的身体颤抖，她的灵魂好像一瞬间要脱离本体。嘉德丽雅不由自主翻阅起记忆，她逆着时光往那遥远的岁月而去，星星点点的碎片在她脑海中游过——毫不费力地，她找到了那堆被刻意掩盖过的片段。思绪不间歇地翻涌着，嘉德丽雅拼凑出了一个梦一般的身影——凝视眼前的人，由衷地感慨：“她一点都没变。”贝尔纳黛·古斯塔夫站在那里，用一种让人无从拒绝的温和注视着嘉德丽雅。被注视的人单膝下跪，虔诚地低头：“女王。”
贝尔纳黛平静地笑了：“丽雅，过来。”遵循年长者的话语，嘉德丽雅起身，向女王走去。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懵懂，她不知道女王为何突然来到未来号，不知道今晚的血月为何如此耀眼，不知道前途、未来、命运、末日、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，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这种强烈的冲击下能否恢复平静，不知道、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嘉德丽雅站在女王面前，她已经跟女王差不多高了。贝尔纳黛示意了一下，于是嘉德丽雅再凑近了一点，她们的脸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了——嘉德丽雅不敢多想，她停在这个距离，等待着命令。
下一秒，下一秒，下一秒。
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了嘉德丽雅的嘴唇。大脑生涩地转动，嘉德丽雅在心灵的巨震中得到了一个答案——贝尔纳黛吻了嘉德丽雅。一团早就被掩埋的火焰在灵魂深处燃起。
2.
在嘉德丽雅尚且是个五岁孩童的时候，第一次知晓“时间”的概念。年幼的她为“时间”非凡的特性着迷，以为“时间”如生命般拥有过去和尽头，于是嘉德丽雅用“年轻的时间”来形容自己。年轻的女王听了嘉德丽雅的稚语，颇有些忍俊不禁。女王正要说些什么，但不知什么又让她陷入了沉思，在嘉德丽雅愈发不安的注视中，她开口道：“没错丽雅，你身上是年轻的时间。”
随后嘉德丽雅得到了来自女王的奖赏——一本永远写不完的日记本。“它拥有无限的纸张，并且……”女王从小丽雅的食指上取走一滴血，随手一挥，血液融入了日记本的封皮，“它将永远属于你。”嘉德丽雅感受到自己与日记本有了奇妙的联结，她怀着感激和惊喜亲吻了女王的手背。
多年以后，嘉德丽雅已经建立了星星海盗团，她将那段时光称为“年轻的时间”，日记本也被她束之高阁。嘉德丽雅把臆想而来的拥有生命的“时间”扼杀在岁月里。但是那个时候的嘉德丽雅，只是快乐于女王的纵容和疼爱。
小丽雅开始记录她能记录的一切东西。随着年龄增长，她记录的内容愈发丰富多彩，而在跟随女王第一次进入神战遗迹后，日记彻底变成了研究奥秘的笔记本。嘉德丽雅在跟随女王的历程中一步步成长，她孺慕这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女性，并以女王作为自己前行的榜样。在心无旁骛的学习之旅中，少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——而且，嘉德丽雅从女王的注视中读懂了年长者的欣慰和骄傲。正当她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继续前进时，另一种势不可挡的事物突然吞没了嘉德丽雅。
跟随女王第五次进入神战遗迹时，嘉德丽雅不小心被一位“囚徒”序列的半神附身，就算及时获救也深受影响。归来后，嘉德丽雅不得不卧床休息，在身体与心灵一并虚弱之时，一种“毒素”悄无声息地注入了她的心中。
年轻的女王入了少女的梦，并在梦中留下了最动人最贞洁的身影。嘉德丽雅紧闭着眼，颤抖地伸出手抚摸那世上最美好的肌肤。她的泪水流淌在女王雪白的双孚乚上，她的亲吻流连在女王秀美的脖颈旁。女王一如既往地抚摸她的脊背，用最宽广的温柔包容了一切。
嘉德丽雅从梦中醒来，知道自己犯下了等同于“渎神”的罪行。她从不信仰神明，此刻却下意识要祈祷起来。一句话都未能从这个少女的口中吐出。名为“爱情”的魔鬼在这个房间中肆意地大笑着，嘉德丽雅环抱双膝坐在床上，脸上露出了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的笑容。
时隔多年，日记本再次发挥了属于“日记本”的特有的功能。嘉德丽雅开始写诗，文字从她笔下毫无滞涩地倾泄出来。幼年时耳濡目染的罗塞尔大帝的诗歌，此刻成了最开始的启蒙种子。嘉德丽雅无法停止创作，灵感疯狂地追逐她——在嘉德丽雅心里，这比隐匿贤者的追逐还要可怕——配着一杯南大陆的特产番石榴酒，嘉德丽雅能不分昼夜地写，她的身躯为此干枯，心神却绽放出一朵朵番石榴花。拿着笔的每一刻都无法安宁，但嘉德丽雅甘之若饴。
在又一个黎明，嘉德丽雅写着写着，突然大汗淋漓，发觉笔下的句子第一次拥有了生命。在近于癔症的状态中，嘉德丽雅不会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写诗，不会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黎明号，不会知道命运将要替她做出选择。嘉德丽雅只是在昏过去的那一刻，明白了自己创作的目的——她想写一封匿名的情书献给女王，即使女王知晓一切。女王知晓一切。
3.
嘉德丽雅眺望远处的拉夏，翡翠城早早掩盖了踪影，逐渐浓厚的雾气遮挡了那座岛屿，但她直至眼睛干涩也不愿移开目光。这不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出海，就连这艘船上的船员也认为，这是贝尔纳黛的女孩的又一次冒险。嘉德丽雅却知道事实——她回不去了，翡翠城不再对她敞开怀抱，就如同那位女王一样。
嘉德丽雅终其一生都在海上漂泊，大海是她真正的故乡，即使在遥远的末日之后，她也依旧游荡于此。嘉德丽雅对各大海洋都如数家珍，她熟悉那些海，并清楚它们的故事——从她自己的眼中，从无数奥秘的事知识中，从贝尔纳黛的口中。但嘉德丽雅知道，她从未能探寻过女王心中的那片海。命运有时会带来惊人而又讽刺的重合——正如嘉德丽雅终日执着于她的女王，而贝尔纳黛也终日徘徊于那位不可一世的黑皇帝的死亡面前。女王的窥秘之眼能看穿一个女孩的心灵与命运，但不能洞察自我的灵魂。人生海海，女王亦是最深沉、最神秘的那片海，但嘉德丽雅永远心存侥幸——她有幸陪伴在女王身边十多年，靠近并试探过事实上是再温柔不过的海域——她坚信，这片海不会永远闭塞。
贝尔纳黛赠予过她的女孩很多东西——下至玩具书籍，上至利刃弓箭——快乐的时光由不重样的惊喜构成。嘉德丽雅的生活充实不已，女王为她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，有光必有暗，有善必有罪，有死亡必有新生。好像世上的一切真理都摆在嘉德丽雅面前，在女王的庇佑下，她能够无止境地学下去，能够一直、一直陪伴在女王身边。但是嘉德丽雅没有想到，就连命运和离别，女王都能一并赠与。
面对女孩脆弱无助的神情、恐惧艰涩的眼泪，女王只是沉默地站在能眺望整个“黎明号”的窗前，任凭离愁别恨将室内染上暗色，几个呼吸后说道：“嘉德丽雅，你的命运不在我这里。”多么无情的论调，轻轻松松决定一个人的去留。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，嘉德丽雅感到由衷的羞愧和愤怒——她告诉任何一个人，小丽雅将会永远陪伴在女王身边——但这是谎言，命运毫不留情地揭穿她。嘉德丽雅抹掉眼泪，也将目光投向窗外，她认真地看过“黎明号”的每一处景色，再转过头，第一次坦荡无畏地直视女王，用眼神仔细地抚过女王的每一寸容颜。启航的汽笛响起时，嘉德丽雅走到了码头，她最后一次回头时，“黎明号”已经消失在天际。
至此，嘉德丽雅的人生被分割成彻底的两半——前一半是“年轻的时间”，后一半是看不到来路和去处的未来。
在纯真的童年，从你讲述的故事里，我以为自己是不会衰老的彼得潘。然而如今，我仓皇地离开我的永无乡。奔赴大海的那一刻，我发誓，总有一天我会回来。
然而嘉德丽雅第一次独自面对大海的无情时，她的身后没有了保护，心中真真切切地装满了惶恐，同时也有着旺盛的激情和好奇，于是她看着前方，不敢、也不愿有丝毫退缩。可是刀枪无眼，在又一次面对海盗的突袭中，没料到敌人中有一位半神的嘉德丽雅受了重伤，她仅仅许诺了自己一天的假期。在海上闯荡的这些年，嘉德丽雅第一次可以没有目的、安安静静地透过窗户看着苏尼亚海，夜已经深了。病痛让人脆弱，病痛带来美梦——时隔多年，嘉德丽雅再次被禁锢在房间里，滚烫的火再次爬满全身——她回到了翡翠城的那个房间，爱情魔鬼的呼哨声在耳边隐隐出现。鼻尖萦绕着一股番石榴的醉人香气，不知道是哪个海盗如此有品味，开了一瓶如此香醇的果酒。嘉德丽雅被酒迷了心神，听从了魔鬼的命令——她望着窗外高悬的红月，发觉那是女王的嘴唇；深沉的跌宕起伏的海浪，是女王的眼神；柔软轻盈而时不时遮蔽红月的层云，是女王的长发；从窗缝吹进来的风，是女王的怀抱。这是嘉德丽雅献给自己的安眠曲，她沉沉睡去，知晓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童话——她从未离开女王。
4.
一个吻从她们之间轻轻地略过，仿佛是臆想的画面——如同青春期少女的美梦。“但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这一刻。”嘉德丽雅在心里坦白。高悬的红月，鼻尖又萦绕着番石榴酒的香味——嘉德丽雅恍惚回到了那个知道“童话”的夜晚，某个时刻竟以为自己沉眠了太久太久，她至今都未能梦醒。那些从未问世的诗歌在大脑里被一首首朗诵——月亮，番石榴，永无乡，星星，眼泪，魔鬼，抉择，离别。贝尔纳黛。嘉德丽雅大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，她莫名充满了勇气——“你要离开了吗？”
“我想我应该多留一个夜晚给你。”女王依旧用她的仁慈庇佑着嘉德丽雅，掩盖了不伦的事实。
“我明白了，这是对我的特殊关照。”离别都要提前预告。嘉德丽雅笑了，女王也勾起嘴角。
“我要去追寻我的使命，丽雅。”贝尔纳黛抱住了多年未面对面交谈的亲人、家人，“结束的那一天，如果一切还像今天这般……命运会有答案。”
嘉德丽雅又流泪了，好似在女王面前，她永远无法停止对一切产生控诉的想法。预告完成，童话世界也破碎了。豌豆藤消散在夜里，人声与篝火重现在嘉德丽雅的感知中，海盗们依旧喧闹无比，好似这场晚宴没有尽头。但嘉德丽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对自己发出诘问：“你是否真的能进入那片海？你的能力是否使你足以拥有资格？”女王的话语却又让嘉德丽雅忍不住放过了自己——贝尔纳黛宽恕我，并告知我：她将会把一切画上句号。最后嘉德丽雅还是笑了起来。
迷雾海重回大雾之中，嘉德丽雅交代完重要事项，就离开了光明号，弗兰克、希斯等一众海盗目送他们的船长乘着小船离去。没有迷茫和恐慌，情绪反而高涨且兴奋——经历昨晚的一切后，嘉德丽雅的思绪分外平静，女王给了承诺，那么此刻她是去探寻离别的原因，而不是接受未知的结果。翡翠城的大门徐徐打开时，正午的太阳穿透厚重的白雾，将光与热播撒在嘉德丽雅眼前。正如当初立下的誓言，她会回到这里，不管付出多少。而嘉德丽雅终将打破这不公的离别——无论方式、无论岁月——因为她坚信，自己能为此付出一生一世。
